754天後...

我一直認為我會在2005年來到紐約，是上天的眷顧。

2005年5月25日，才剛下飛機不到三天、連紐約地鐵該怎麼搭都還沒清楚概念、未來將要在其中度過無數個熬夜日子的學院都還沒有機會踏進去，我就在學長的熱情邀約之下首度踏進了當時已邁入耄耋之年的棒球聖殿 洋基球場（1923-2008）。會在那天前往看球，其實貪的是哥大提供給學生的5元球票優惠（當時對紐約的高物價還是不太能習慣的我，對於球票比一片pizza還便宜這種好康當然無法抗拒），能正好看到王建民在大聯盟的第五場先發只是個美麗的意外。

6.1 IP / 2 ER / 2 SO / 0 BB / 5 H，表現稱職的王建民讓我在第一次踏進洋基球場就能目睹主場球隊勝利，而這種穩定、比賽步調明快、沒有太多高潮、但總是使命必達的表現，也成了王建民先發賽事的主要特色。

我在紐約的前幾年，就這樣在一次又一次地看球經驗中反覆驗證上述特質。

「老實說看他比賽有點無趣... 無論是勝投或敗投，總是太平淡了些。」
我記得自己還曾不知滿足地說過這樣的話。

2005年5月25日，我在首度踏足洋基球場這天，親眼看到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在洋基球場中飄揚。
2006年5月12日，和 Barry Zito 同場對決的小王投出8局只被打出3安打0失分、單場8K、4雙殺的代表作。
2006年9月27日，我目睹王建民創下亞洲球員單季最多勝的紀錄，並首度拿下大聯盟勝投王寶座。
2007年5月5日，我和全場四萬多名觀眾一同在王建民於八局上被 Ben Broussard 揮出陽春砲，打破完全比賽美夢時發出惋惜的悲嘆。
2008年4月16日，我想要見證王建民達成生涯50勝里程碑，卻看見小王和 Buchholz 同場被打趴的基襪火力展示秀。
2009年4月3日，我和全場爆滿的球迷，在新洋基球場啟用的第一天，看著那熟悉的40號球衣驕傲地站在投手丘上。
2009年4月18日，我第一次在球賽才剛進行到二局上時，就有想要離場的衝動...

對於自己在紐約的前幾年，和小王效力洋基的五個球季完全重疊一事，我深覺幸運。雖然來美之前就是個洋基球迷的我清楚知道，一個球員在此效力五年的時間，即便留下為數不少的紀錄，對於這個擁有超過百年歷史的球隊來說，其實也不過是個匆匆過客。不過王建民在那五年間對於所有和我一樣有著黃皮膚、說著國語的紐約住民來說，有著多大的意義、生活有了多大的影響一事，我想肯定是永遠都難以磨滅的。其中當然有苦有樂、有開心有失落，不過卻是我完全不想失去的五年珍貴回憶。

躲在電腦螢幕後的部分鄉民，或許可以引用大量數據，來證明自己的「唱衰」其實是經過理性分析後所得的結論。不過如果你跟我說棒球只是個數據的遊戲，那我只能為你在這過程中失去的快樂感到萬分惋惜。

一個王建民，對於初來乍到紐約這個大城，面對許多表面看來很有世界觀、但卻連Taiwan和Thailand都分不清楚的老美，還要用不熟悉的語言，去為自己出生長大的家鄉做解釋甚至辯護的我來說，真的是場求之不得的及時雨。

離鄉背景來到語言和文化看似熟悉卻又陌生的美國，來美前幾年，看著小王在讓許多巨星折翼、惡名昭彰的紐約舞台上一步步邁向顛峰，我真心認為...

不是 王建民 需要我們，是我們需要 王建民。

在洋基球場鼓掌嘶吼的那一刻，內心的感動是因為我們暫時找到了一個情感的依歸、一個宣洩思鄉情緒的出口。

「I will show you!」
在為台灣拍攝的形象廣告中，王建民這麼說道。

相信我，他確實有信守承諾。

前言差不多就到此告一段落，緬懷過去的同時還是要放眼未來，接下來就談些輕鬆點的話題吧。

從2008年6月15日在客場對上太空人的比賽中因為跑壘受傷開始，讓原本一片光明的球員生涯突然蒙上一連串陰影的王建民，終於在暌違754天後，準備在7月29日於國民主場對上來訪大都會的比賽中，重新站上大聯盟球場投手丘。手上的案子交圖期限正好在比賽前一天的週四，和紐約之間車程大約四個半小時的華盛頓DC其實也不算遠，加上前週原本要殺去 Scranton 觀賞小王最後一場復建賽的計畫，最後因為我們一時發懶而胎死腹中的遺憾，讓我和小璇在週一晚上於洋基球場看球時，做出了前往華盛頓DC為小王加油的決定。詢問了通常隔週就會前往DC探親的 Hai-Chien 意願，很快就得到正面回應後，極有效率地在一天之內完成行程規劃，就這樣敲定了我們週五上午出發、週六深夜回到紐約，來回車程總計近750公里的看球計劃。

我想大多數會點進來看這篇文章的朋友，應該都對該場比賽的過程有相當的了解，因此我就不再多加贅述，直接就把文章的主題放在我初次造訪國民球場的場邊見聞和球迷花絮上...





2008年才完工啟用的 Nationals Park，其球場設計和在紐約的洋基球場和花旗球場一樣（還有遠雄版的松菸巨蛋），出自前身為 HOK Sport 的 Populous 手筆。球場觀眾席容量近42,000人的球場，光就視覺上看來比起可容納五萬多人的洋基球場來說明顯較小（就我的第一印象來說，是我造訪過最不像大聯盟球場的大聯盟球場，感覺很... lay back?），不過和花旗球場同樣和紐約知名餐飲大亨 Danny Meyer 合作的國民球場，除了有 Shake Shack、Blue Smoke、Box Frites 和 El Verano Taqueria 等從紐約引入的「外援」之外，還有包含當地名店 Ben's Chili Bowl 在內，選擇多樣的「本土球員」前來助拳，和即便比其舊洋基球場來說已有明顯升級的新洋基球場飲食選擇相比，在我個人看來還是略勝一籌。

 

四位參賽者中年紀最輕（這說法應該也沒錯吧~）的 老羅斯福 在比賽一開始就拉開了領先距離

進了球場後，等在門口迎接球迷的，就是比國民官方吉祥物- 白頭鷹 Screech 更出鋒頭的地下吉祥物 --- 包含 華盛頓（George）、傑佛遜（Tom）、林肯（Abe）以及 老羅斯福（Teddy）在內，頭部比例異常巨大到行動能力受限的美國總統們（整個頭重腳輕還要他們每場比賽都來場賽跑也真的是太強人所難了...Orz）。決定先往牛棚前進去看小王賽前練投狀況的我們，沒花太多時間就透過觀察球迷分佈的密度，找到了主場球隊牛棚所在。位於球場右外野的國民牛棚旁，早就聚集了大量明顯都來自台灣的球迷和記者，還能聽到此起彼落的「王建民加油」聲。

原本在前往球場的地鐵上、雖然車廂全被明顯要前往看球的球迷所擠爆、但卻沒看到任何台灣球迷蹤影的我們，一度還懷疑起在 PTT 上看到的動員令只是虛晃一招而難掩失望。結果從出了 Navy Yard 地鐵站開始，一直到比賽準備開始時回到自己在客場休息區正後方、大都會球迷佔壓倒性多數的座位區為止，一群又一群的小王加油團和隨處可見的青天白日滿地紅旗，讓我再度見識到台灣球迷的動員能力。不過最讓我感動的，是除了台灣球迷之外，其實現場還是有不少美國球迷穿上了王建民的球衣、或是背號t-shirt到場加油（我甚至還看到了不只一件背號40的洋基球衣被穿在金髮碧眼的老外球迷身上），看來期待小王能夠東山再起，並不只是台灣球迷的一廂情願。

 

當初因為拍照上的考量，而選擇坐在客場休息區後方座位的我們，除了身邊幾乎找不到其他台灣球迷之外，就連主場國民隊的球迷都可算是稀有動物。雖然在王建民於一局上半遭逢亂流時還聽到身旁的球迷瘋狂喝采實在讓人氣結，不過老實說現場幾位大都會球迷的「戰力」和污辱對手的能力，甚至還比不上洋基球場中球迷羞辱自家選手的功力。即便偶而會有被大都會球迷的刻意消遣惹到而忍不住回嘴的情況，但是大體上來說，那些瘋狂球迷其實還算是娛樂性十足。不只是我們幾個「一日國民球迷」常忍不住笑場，就連其他主場球迷都常被他們逗的開懷大笑。

   



就坐在我正前方，是個看起來有著南歐血統，留著黑色半長捲髮加上落腮鬍，身穿復古大都會球衣的激動派球迷。整場比賽除了多次羞辱王建民外，代表大都會出賽的 Jason Bay 其實也難逃其毒舌攻訐。

一局下結束，場上正在進行攻守交換時，球場上空出現了一部飛行軌跡相當詭異且飛行高度奇低的民用直昇機，此時這老兄就不甘寂寞地發言了。

「快看! 那直昇機是來接走 王建民 的，快跟它揮手說再見!」

Jason Bay 當年風光轉隊時，應該很難想像自己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每次只要 Jason Bay 走上打擊區，他老兄就會對著本壘方向狂喊 「Jason Bay~ You SUCK !!!」。不過他瘋狂喝倒彩的行為，對 Jason Bay 來說似乎反而起了激勵作用，在六局上時更在他的瘋狂咒罵聲中敲出二壘安打。

「You still suck, though~」 他對著二壘方向翻著白眼說道。

當場吞下3K的 Werth，讓國民球迷很難忘記那價值一億兩千六百萬的錯誤

如果談到近幾年大聯盟最離譜合約，多半會在前幾個被提及的 Jayson Werth，是少數在場雙方球迷的共同敵人。當然他在該場比賽中被三度三振的成績，也不會對他「過街老鼠」的現況有任何實質上的幫助。

「You're even worst than Jason Bay～」 他提高嗓門朝著 Jayson Werth 大喊。

「That's how bad you are!」

從小王的觸擊短打動作看來，打擊教練還有的忙了

即使我對大都會球員的認識遠比對國民隊來的多，如果真要選個國聯球隊支持，我應該也會選擇「人不親土親」的大都會。不過看他老兄那樣得寸進尺，簡直把國民球場當花旗球場般撒野的態度實在不順眼的我，還是把握了幾次機會小小回敬了一下這位捲髮鬍子哥。

大都會的陣容我幾乎全都可以喊出名字，也對球隊的近況和戰績算是了解。
相比之下國民球員除了 小王 之外，我只有把握能認出 Zimmerman、I-Rod、Werth、Ankiel、養傷中的 Strasburg 和仍在2A磨練的 Harper

很明顯是個超級 Reyes 迷的他，每次只要看到身穿七號球衣的大都會先發游擊手上場打擊，就會帶動其他球迷一起用常在足球場上聽到的加油歌音調高唱 「Jose~ Jose Jose Jose~~Jose~~Jose~~」。在四局下半國民的一波攻勢中，Jose Reyes 的傳球失誤讓國民跑回該局的第二分時，眼見機不可失的我，開始在他身後配合鼓掌聲喊著。

「 Let's Go Jeter。。。。。Let's Go Jeter。。。。。」
(在 Nunez 代替 Jeter 擔任先發游擊手的那段時間中，只要 Nunez 一出現失誤，洋基球場就會出現如此的歡呼聲)

「球呢？」

六局上半，Jose Reyes 敲出了一支帶有一分打點的二壘安打，捲髮哥當然是興奮莫名，還拼命朝著 Reyes 做著模仿其高舉右手擺出 鉤射（?） 動作的慶祝手勢 。

「Maybe Yankees should sign Reyes to play shortstop for them, then move Jeter to DH...」
我假裝是在自言自語地說著

「... since the Wilpons probably can't afford him after this season.」

  

比賽接近尾聲時、球場外野的大螢幕中開始放起了國民歷年比賽精采畫面的集錦影片
這時他老兄又說話了 "你看多可悲~ 國民隊這種失敗的球隊完全沒有什麼精采畫面可以秀、連這種運動大烏龍都拿出來放?"
此時我假裝若無其事地像是在和身旁的小璇說話般、但卻刻意用英文說道...
"妳知道嗎? 聽說前陣子大都會在主場搞了個86年奪冠25周年紀念的慶祝活動耶~" 我用著電視購物專家般的誇張口吻說著

"沒聽過有那個球隊會把自己1/4個世紀都拿不到冠軍這件事拿出來說嘴~ 我看也只有連續多年無緣季後賽的大都會會這樣搞了吧"

把紐約球迷的尖酸刻薄拿來國民球場實戰演練、我想我也算有盡到國民隊"一日球迷"的義務了吧~


小王的復出、對於提升國民內野守備能力應該會有正面提升吧... 是說守備要比 Jason Giambi 差應該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既然只是復出大聯盟的第一場比賽、我本就抱持著只要看到小王健康出賽、不期待有什麼特殊表現的心情來看球
或許因為如此、這也是我第一次對小王失分或是出現亂流的得失心並不是那麼重、只是享受著這個和在洋基球場看球大異其趣的觀賽經驗
平常在洋基球場恐怕要花上300美金左右才能買到的座位、在國民球場中只花了我們大概60美金就搞定、
這樣說來王建民效力小市場球隊其實對於大多數的球迷來說應該也減輕了不少負擔...
洋基和國民球場的球票價差就足以負擔我們來回車票和住宿一晚的支出、而且還有剩下的錢能拿來吃喝玩樂呢~

而且還能吃不錯...



和我習慣的洋基球場中那群瘋子相比、國民隊的球迷完全是走冷靜氣質路線
也因此在當晚的比賽中、很常會出現讓人以為自己其實是身在大都會主場花旗球場的錯覺
這樣的觀察結果、不僅反映在球場整體氣氛上、就連在我身旁的球迷身上都能得證...
比賽進行中我一直聽到座位正後方傳來大都會球迷的加油聲 (咒罵聲)、因此很自然地認為我身後那三位一同前來的父子檔球迷應該全是衝著大都會而來、
後來卻發現原來三人中其實只有其中一個兒子是支持大都會、另外兩人全是不折不扣的國民隊球迷... 只是整場比賽都顧著吃東西和安靜看球
當國民隊終於得分時就連我這個 "一日球迷" 的歡呼聲都比他們來的熱烈



如果我在這短短一場比賽中的觀察還算接近事實的話、
或許DC比起紐約來說是和小王八字更合的城市...

至少不會把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當作是略帶負面評價的特質

球場內的見聞和感想大致報告完畢後、該是將場景移到球場外的時候了...



國民球場周遭幾塊正靜靜等待未來開發、只用類似施工圍籬的材料所圍塑出的空地、
在比賽結束後就搖身一變成像是台灣夜市般臨時性商業空間... 試圖吸引走出球場的球迷入內消費
震耳欲聾的音樂和跟著樂聲搖擺勁舞的民眾、將這個我們進場看球時經過、當時看來異常冷清的空地、
瞬間變成了一個巨型的露天夜店

以 Bullpen 為名的空間名稱更是貼切...


散場時只見球場周圍的空地搖身變成了"花園夜市"

不同於洋基球場週遭的小販全都以販售洋基主題商品為主、
在國民球場中外野主要入口和 Navy Yard 地鐵站間的主要道路兩旁擺攤的小販、販售的商品內容就是五花八門、應有盡有
更讓我感到驚奇的是、在其中許多攤位中所能找到的洋基和大都會相關商品、不管在種類或是數量上都還遠勝主場國民的相關紀念品
這究竟是因為小販覺得無法靠只販售國民隊紀念品的收入過活而決定加碼販售其他大市場球隊商品?
還是因為這些攤販多半販售未經授權的商品、因此想在國民球場門口做生意當然就不能讓廟公難看所做出的決定?
這就不得而知了...


進球場還要安檢都不太需要排隊了、竟然在進地鐵時要大排長龍?


常覺得洋基球場在比賽結束散場時的擁擠讓人難以忍受、總要花上九牛二虎之力才能通過地鐵驗票口的我
有了這次國民球場看球的經驗後、讓我對洋基球場的"散場效率"有了完全截然不同的評價...
雖然比起洋基球場應該有更多的球迷選擇開車到場、因此對於地鐵系統所造成的負擔應該不會那麼大才對
但我們還是在貌似只有一個入口的 Navy Yard 地鐵站前枯等了將近半小時才好不容易通過驗票口

看來 紐約 "年高德邵" 的地鐵系統比起更新穎、更舒適也更乾淨的DC地鐵、
也不是真的那麼一無事處嘛~

是說 DC 的地鐵站全都有空調這點真的贏很大

 

我們旅行了將近750公里、從讓世界首度看到 王建民 的舞台 - 紐約市、來到了這個因為國債危機而成為世界焦點的美國首都、
只為親眼見證這位曾在棒球最高殿堂創下許多亞洲選手新猷、正面臨人生最大考驗的台灣投手、
歷經了754的日子的揮汗復健才終於達成第一階段目標的成果驗收...

不管接下來的故事發展是否真如你我所願、旅途的長度最終又會被如何地延伸、
光是在數萬雙眼睛的注視下、肩負著無數的期望、但也同時面對著無數的懷疑、
表情堅毅的他、在那六吋高的土丘上重新站起來、一次又一次地將球投向那距離60英呎半外的投手手套中...

看在我這個只能在一旁搖旗吶喊的球迷眼裡、就已經是個相當了不起的成就了...



睽違 754 天後重新站上大聯盟舞台、
不擅言詞的他就像當初面對輿論對其是否能扛起洋基王牌投手重任的懷疑時、
用具體行動向世界證明、自己從未忘記對球迷的承諾...

"I will show y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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